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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與手杖──蘇建銘用心看病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精神科醫師 本文取材自《美麗新視界》一書第8∼27頁,寶瓶文化http://how9999you.pixnet.net/blog/post/271656731

 

白袍與手杖──蘇建銘用心看病

 

 

蘇建銘小檔案
出生年:民國51年次
失明年紀:26
失明原因:車禍
目前視力:全盲
工作單位:台北市立療養院(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 北市松德路309號 

 

   ( 02 ) 2726 - 3141)

 


現任職務:精神科醫師
學歷:高雄醫學院醫學系畢業,現就讀高雄師大特教研究所。
經歷:1988年高考及格,1995年任職於高雄婦幼醫院。

 

 

 

故事介紹
蘇建銘,臺灣唯一一位高考及格的盲人醫師。
26
歲那年,他經過一輛停在路旁的小型堆高機,被掉落的一個六公尺高的鋼板擊中,雖然撿回了一條命,
但失明了。失明後的他,並沒有一般中途失明人的低潮,反而一直樂觀的面對失明後的世界,
而且把握住每一個機會,提升自己走出去的能力。高雄醫學院醫學系畢業的他,失明前就已高考及格,
具有公務員資格,但他真正進入台北市立療養院當精神科醫生,卻是幾經波折,在失明七年後才如願。
失明對蘇建銘來說,是一個人生的大轉彎,但是,也由於他的失明,給了視障者更多心理上的支持與鼓勵。
從信義路五段底右轉至松隆路,盡頭一片綠意。沿著馬路蜿蜒而上,爬過微陡的路段,
環環相抱的樹林裡高聳著兩棟醒目的建築物,上面鑲著「台北市立療養院」。
這裡遠離塵囂,視野遼闊,樹叢間沉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清靜。
也許是環境的關係,每天早上,當他戴著墨鏡,拿出手杖,探著山路一步步走上醫院時,心裡飽含著歡欣,
彷彿不是來上班,而是在蒼翠山間從事一件有意義的事。
這一天,他照例經過第一院區,繞過寂靜的小徑走到第二院區的精神科,
他的手杖聲引起蹲在辦公室外的女病患的注意,她起身說道:「蘇醫生,我等一下就要出院了。」
「你要出院啦?什麼時候再回來?」他似乎知道她是誰。
「兩個禮拜。」她的精神還不錯。
「那好,兩個禮拜以後一定要回來喲!」她連忙點頭,補說一聲「好。」
女病患咧開嘴角,笑盈盈地回到病房整理衣物;他則走進診療室,緩緩闔上門,進行預約者的心理諮詢。
他叫蘇建銘,臺灣唯一一位高考及格的盲人醫師。

 

 

黃金年代,禍從天降
蘇建銘生長在台南縣下營鄉的書香家庭,父母都是老師,他的功課也很好,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唸書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快樂的事,
「我記得當時沒有很用功,但是晚上作夢都會把白天老師上課的內容重新演練一遍」,
在父母的期待下,他考上高雄醫學院醫學系。
大學時代,他積極地投入社團活動,尤其是「國術社」。他喜歡東方文化,看的電影是武俠片,
讀的課外叢書是武俠小說,穿的服飾也以「中國式」為主,像打拳的燈籠褲、唐裝,連素色的衣服都畫一條龍;上課上到一半,他會起身壓筋抬腿,每年寒暑假則上山閉關苦修,蹲馬步、練羅漢功……
由於練功地點都在寺廟,受周圍氣氛的影響,他也對佛學產生興趣。
畢業後,他當兵服役,就在即將退伍準備迎接「金色年代」的時刻,老天爺突然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時間是198917日,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他正要前往朋友家拿書,「我記得那是一條寬只有十公尺的路,一輛小型堆高機停在路旁,
夾有六公尺高的鋼板,我經過時,就那麼巧的掉了下來。」剎那間,他只感覺天昏地暗,想張開眼睛,
但雙眼不聽使喚,他順手摸到眼角流出的稠狀液體,那是血,但不覺得痛,接下來腦海一片空白。
醫生的研判並不樂觀,整個眼球破碎,經緊急開刀後,因引發腦膜炎導致腦壓高達四百(一般是150180),
醫生擔心他因呼吸停止而死亡,一度將他送進加護病房,幸好在醫護人員的治療下才脫離險境。
「清醒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把手放到眼前揮動,但什麼也看不到!」旁邊的人趕緊安慰他,
「紗布包那麼厚,當然看不到囉。」
他的左眼真的看不到,右眼還殘留光覺,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右眼的視力也一點一滴流失;
當時適值農曆年前的隆冬,外面的寒流正好反應他的心情。
這一天,他父親的朋友開車接他回家過年,車上播放著阿彌陀佛的音樂,他聽了更難過,那一刻,
他聯想到死亡,腦裡閃過喪禮時親友對往生者祝福的畫面,他心想,「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我到底要怎麼活,這一生才沒有白過?」這是他大學時代急於追究的問題,現在正好有機會靜下心重新思考。
快抵家門了,他在心裡搜尋家裡的地圖:門、客廳、電視、沙發、冰箱、房間、廁所等相對位置模擬一遍,
謝天謝地,他都還記得;他因記憶找到著力點,心情頓時輕鬆不少。

 

 

 

面對失明,冷靜樂觀
那一陣子他常常作夢,夢裡都有畫面,夢醒就消失,於是他慢慢說服自己接受失明的事實。
他記得剛開完刀時眼睛還戴著鐵片,有一天他爸爸拿出一副墨鏡給他,「你該戴墨鏡了,」他才驚覺,
原來戴鐵片表示還在治療,戴墨鏡表示治療結束。
墨鏡裡的世界一片寧靜,堅定他的求生意志。在一般中途失明者還期待遙遙無期的光明時,
他卻悄悄轉移自己的命運,「我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來要如何過日子才有意義的價值觀裡」;
在適應失明的過程中,這種思考成為他最大的精神支柱。
他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媽媽一邊按摩,一邊嘆氣:「唉,我看你以前的學士照,眼睛好大、好亮,
可是現在呢?兩個眼睛都萎縮了,唉!」他立刻回應她,「媽,好在當時的鋼板打到我的眼睛,如果高一點,
刺到腦袋,我就沒命了;低一點碰到喉嚨,我也死定了,還好是眼睛,我還可以活著。」
他不是安慰媽媽,而是真的這麼想。
那段期間有人問他,「你失明後有沒有想過自殺?」他自我解嘲的說,「呵,自殺?
我這人既『貪生』又『怕死』,怎麼可能自殺呢?」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我從來沒有抱怨過那位肇事者,
真的沒有,」說的非常篤定。
他記得有一次開庭,大家都出席,「但我總感覺在看一齣與我毫不相干的連續劇,法庭上不停的你來我往,
我還喃喃自語,『喔,原來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出了法院,回到現實,我告訴自己,
『喔,原來生命有可能這樣發展』。」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他的家人好慶幸他這種樂觀的天性沒有隨視力的消失而消失。休養期間,朋友或家人陪他到處走,
「有人叫,我就走;這個叫,那個也叫,我就東跑西跑,從台灣頭跑到台灣尾。」
朋友邀他參加的大部分是宗教活動。「宗教」其實是代名詞,代表那些人對人生有一定的理想和追求,
活動則包括心靈成長班、演講或聽講。

 

 

 

累積挫折,豐富人生
蘇建銘正式獨立是在1995年,當時恰巧新莊「台灣盲人重建院」舉辦空前絕後為期兩週
(過去的重建課程是兩年,他曾因時間過長再三考慮後卻步)的「定向行動」及「日常生活訓練」課。
他把握住機會,急切地想提升自己走出去的能力。他曾在練習時遇到好心的路人,
「你要去哪裡,我帶你去吧!」他說,「對不起,我在練習走路,謝謝!」也有人好奇地問,「你怎麼一個人,你家人為什麼不來帶你呢?」蘇建銘回說,「獨立行走,是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呀!」練習難免會遇到挫折。有一次他碰到突出的樹枝,過一會兒感覺額頭濕濕的,「喔,原來是血!」他把血擦乾,邊走,邊鼓勵自己,「這叫『勇漢直走』,哈,將來我可以跟別人炫燿囉,想當年我在練走的時候發生什麼事……
撘公車的狀況最多,他曾請別人幫忙看車號,上了車才發現別人看錯了,下車後重新再來;他也遇過下錯站、
差點被車撞,還有伸出去的手杖被車子輾過的情形,「我那時候的心態就跟以前不一樣,因為一心想學,
反而覺得自己終於有機會去經歷各種不同的情境了。」後來他居然愛上這種「經歷」。
有一次他要從台北回台南,原本家人堅持要到車站接他,他只好故意不說車班時間,好讓家人接不到,
自己再想辦法回家,他這樣的行為惹得家人很不諒解,「你怎麼這樣浪費時間和金錢呢?」
但他卻有另外的想法,「我要的是這種經歷,這些經歷豐富我的生命,增加我內心的力量,
我稱它為『心力』。」
他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是靠「爬樓梯」提升心力的,「跑跑跑,一步步衝上去,雖然看不見還是一直衝……
鬥志是靠這樣完成的。」
他將很多生活和心情上面臨的困境一一化阻力為助力,並且在學會定向行動之後力求表現,
「我好像拿到了一張期待已久的執照,沒有delay,馬上坐車回老家,而且隔天買早餐給家人吃哩。」
他還去高雄山上的一座寺廟住了一夜,他以前就想去,但是因為沒人帶只好作罷,現在他想通了,反問自己:「我為什麼要人帶呢?」他打電話到寺廟問清楚路線,單槍匹馬,「這沒什麼嘛,很簡單呀!」

 

 

 

幾經波折,穿上白袍
他的事業從1996——失明七年後才起步。
失明前他已高考及格,具有公務員資格,但蘇建銘向分發醫院說明自己的狀況後,
該醫院由於一時找不到適合他的科別,他就暫時沒到醫院報到,沒想到考選部以他「無故不報到」為由,
取消他的資格。
蘇建銘很納悶,他向醫院說明了實情,這不叫「無故不報到」呀!於是他向考選部提起訴願,但遭駁回,
但他不死心,又再一次向考試院提起再訴願,當時考試院長院長孔德成認為蘇建銘的再訴願有理,
後來才同意恢復分發。
「同意分發」不代表有醫院願意接受他(的失明),人事行政局曾跟蘇建銘說,「萬一醫院不接受你怎麼辦?
你可以先找自己喜歡的醫院。」他心想,如果人事行政局都沒有辦法幫忙找,憑他個人的力量要怎麼找?
事實上,他因為無法替病人開刀,所以將自己的工作目標從內科醫師改成精神科醫師,即使如此,
當時的公文回覆卻沒有公家醫院願意接受對他的分發,宗教性的醫院也沒有回音,至於私立醫院方面,
雖然有一位院長向他招手,表示歡迎,卻說明目前該院尚未是合格的專科醫師訓練醫院,故暫緩。
這一緩就擱了一年,蘇建銘認為應該找「自救」方法,這時他腦海浮現「特殊教育」的路。
他的家人幾乎都當老師,所以從小他對「教育環境」相當熟悉,於是他向師大系統的研究所發展,
而師長們也鼓勵他從事盲人教育,將來把自己的特殊經驗傳承下去。
然而,下定決心時離考試只剩三個月不到,正當他懊惱於時間緊迫,不知如何唸書,
且唸的又不是本科系的書時,有一天他在公車上巧遇一位同鄉,他主動提及自己的計畫,
這位同鄉剛好認識師大研究生,經由他的穿針引線,請蘇建銘到學校演講,這群學生竟願意當他的家教,
主動為他複習功課,並幫他把考試的重點錄成三十捲錄音帶——放榜了,
他居然同時考上台灣師大特教所和高雄師大特教所。
就在他選校就讀時,高雄婦幼醫院通知他上班了,對蘇建銘來說簡直是雙喜臨門,所有的障礙瞬間解除。
後來他決定保留學籍到醫院報到,「因為想替盲人開一條路,讓別人知道盲人是可以有作為的。」
雖然歷經幾番波折,延遲五年的行醫時間,但穿上白袍的那一刻,他還是激動不已。
蘇建銘在高雄婦幼醫院擔任婦產科心理輔導及醫療諮詢工作,在這之前他已經學會盲用電腦,
解決大部分因看不見無法工作的困擾,至於病患,他並沒有廣泛接觸,和同事開會多以提供意見為主,
直到一年後轉到台北市立療養院當精神科醫生,他才比較像個醫生。

 

 

 

精神病患多,智慧大考驗

 


精神科異於其他科別,病患會有情緒不穩而動手打醫生的情形,剛到醫院時,同事很擔心他未來的處境,



 

 

 


「別人還好,看得見、逃得快,但是你看不到,怎麼辦?」

 

 

 


蘇建銘做過功課,有位後天失明的美國精神科醫師 Hartman David 來台演講,
剛好提到過有些人擔心精神科醫師眼睛看不到,會被病人打的疑慮。

「今天病人為什麼要打你,一定是他感覺受到威脅,所以防衛自己,他看到你是盲人,會有威脅感嗎?」蘇建銘牢牢記住這番話,
他對自己有信心,對病患也有信心。

 

不過一開始,大家基於保護他,還是不敢讓他接觸太多的病人,特別是在急性病房,直到他到復健病房後,才有充分時間與病患接觸。



 

 

 


蘇建銘初期最主要的工作是參加「教學活動」,觀摩其他醫師 跟病患會談的情形。醫院(台北市立療養院)的同事都對他特別關心,一心一意協助他進入狀況,尤其是陳大申醫師 ,「蘇醫師 ,我有會談,你要不要一起來?」「蘇醫師 ,我這個病患讓你來問吧!」

 

 

 


事實上,在決定當精神科醫生前,他曾到「張老師」受訓並擔任義工,以作為日後的跳板,包括諮商技巧和盲用電腦的應用改良,特別在「諮商倫理的保密原則」下,他改變過去使用的「無字天書輸入法」,而用「嘸蝦米輸入法」,再配合「語音箱」,所以他輸入病人的資料幾乎百分之百正確。

 

 

 


一開始有其他醫生一起搭配,慢慢的,個別治療、團體治療、家族治療……累積相當的臨床經驗後,才看門診、開藥下處方,只有需要觀察病人表情的部分,他才會詢問旁邊的護士。如有必要,醫護人員會事先讓病人及家屬了解蘇醫生是視障者,不過,他們聽了他的諮詢之後,反應都很正面。

 

 

 

 

 

他的病人有精神分裂症、躁鬱症、人格問題、暴食症、強迫症等等,「每一個病人都有他的生命故事,我所做的心理治療是讓病人從談自己開始。」不過,個案不同,表達方式也不同,這些在在考驗蘇建銘的能力。
他經常遇到對自己負面評價過高的案例,這種人會猜測每個人對他負面的評價,就如他對自己,
不管你怎麼對他付出關心,他仍然批評你,「你這醫生怎麼一點愛心都沒有,冷冰冰的,沒人性,
你還算個人嗎?你怎麼一天到晚都跟我們玩那些治療技巧,拿出你的真誠來,
我怎麼老是跟你們這一群沒有真誠的人講話?」
蘇建銘對自己說,「如果我只顧慮病人對我傷害的語言,那麼我無法在醫生的角色上幫助他們。」
於是他試著轉移焦點,反過來關心他,「你是不是很渴望被真誠對待?」那病人大聲說:「那當然啦!」
「那麼,你回顧一下過去,有沒有發現有人曾經真誠對待過你?」這位病人情緒稍微緩和下來,回憶過往,
原來,真有幾次與別人有較深的互動,但是一旦深入,他反而先跑,因為擔心別人最後會嘲笑他。
蘇建銘很理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因為你一直嘲笑自己,所以只要跟別人接近久了,
你就擔心別人也會像你自己這麼嘲笑你自己,於是你先投射負面的評價在別人身上,不斷責罵對方,
你是不是這樣?」後來病人才了解,問題不是出在別人身上,而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你要快樂,
就必須先為自己祝福而非詛咒自己。」蘇建銘建議他。

 

 

 
 
團體治療,收穫豐碩
做團體治療時,蘇建銘醫師 發現精神病患潛藏的愛心。
他每次走進診療室,就有病患搶著牽他的手,「蘇醫師 ,到這裡坐!」蘇建銘了解他們的善意,
便巧妙的運用到課堂上。
他會故意提出問題,「你認為家人很愛你的請舉手?」接著說,「哪個人可以當我的眼睛,幫我數數看?並且告訴我是哪些人?」這麼一來,他們才會互相看對方並主動關心彼此。
這些病友平常只管自己的事,可是在他的團體治療課中卻學習做「利他」的事,「這是我看不到帶給他們的好處,因為我的失明教他們互相關懷。」
他曾經主持一群中途失明者的心理成長班,有些成員知道他本身就是視障者時非常震撼,
「哇,原來看不見還可以當醫生!」他們剛失明時,以為這一輩子從此完蛋,但是看到他的例子,彷彿看到了希望,「路」也打開了。
這些人覺得,由一個經驗相同的過來人當領導者,較能了解他們的處境,
貼近他們的心理,感覺更親切。
一路從見習、實習到從事心理治療的心理醫師,變成擔負醫療照顧的精神科醫師,
蘇建銘最大的安慰是透過與病患的互動,說服一些病友接受住院治療。
蘇建銘舉例說,這病患的一生都在憂鬱中度過,常常想自殺,而且也自殺過,他不敢出門買東西,只要外出,
一定是匆匆地衝出去,然後匆匆地衝回來;買東西要講些什麼話他會事先演練一遍,準備好了再衝出去買,
結果一到店裡還是結結巴巴講不清楚。
這位病患接受蘇建銘的建議住院治療後,已經可以從容地外出,跟店員對談如流,
他覺得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快樂,他發現自己原來擁有這麼多的能力,人生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蘇建銘期許自己當病友的心靈捕手,即使超過會談時間還是會靜靜地傾聽,
他鼻梁上的墨鏡常常在會診時悄悄的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位病人曾說,「別的醫生眼睛會一直盯著你看,
有時根本講不出話來,但蘇醫生戴著墨鏡,讓人很放心把心事通通告訴他。」
他的病人原本不多,但經由他治療效果不錯的病人會介紹其他病人來,甚至其他的病人會主動找他,
他的病人就越來越多。病人來不是好奇他的眼盲,更多時候是聽他抽絲剝繭的掀開問題真相,
實際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有的病患雖然不是視障,但與疾病奮鬥的過程曾遇到很多想要逃避的事情,但是看到他之後,會告訴自己,
「不要逃,我要試著面對!」
 
失明後,路更寬廣
對於病人的肯定,蘇建銘說,「這些多虧『失明的薰陶』,如果沒有失明,我也沒有這種能力,
我的能力大部分是在工作時與病人互動產生的。」
走在住院病房的長廊上,手杖聲是蘇建銘的標記,經常吸引病患主動上前跟他問好,「蘇醫生匣飽偎?」
「蘇醫生你要去哪裡?要不要我帶你?」蘇建銘走不快,都會停下腳步回應他們,順便閒聊幾句。
他們是一群被質疑有「攻擊性」行為的人,卻在蘇建銘面前展現最高的真誠。
目前單身的他住在醫院附近,除了工作外,也參加心靈成長團體,每天紀錄自己的成長,
幫助自己冷靜地跳出問題,看到問題的核心,「我工作不是因為工作,不是因為賺錢,
而是因為這跟我生命的目標相結合。」
平常他自己烹調有機食物,大量涉獵哲學、宗教書籍;星期假日則參加合唱團、讀經班、當志工協助重症病患、參與臨終者及家屬的關懷服務,並投入視障團體的教育工作……生活過得非常充實。
也許失明是老天爺的失誤,卻意外造就他理想的人生。

採訪後記
在台北市立療養院前往「精神科」的電梯裡,我遇到一位小姐,她很有禮貌地跟我鞠個躬,
「請問這位『美麗的』姑娘要找誰啊?」她刻意提高了「美麗的」聲調,雖然我也認同她的看法,
但仍猜想她是這裡的病人。「我找……蘇建銘醫生。」我說。
「喔,蘇醫生啊,他是我同事,我帶妳去找他。」她一副頗以蘇醫生同事為榮的表情,帶我到蘇醫生的辦公室,隨即進入她的病房。我跟蘇醫生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剛剛的情況,「他說是你『同事』呢!」
蘇醫生毫不猶豫地回答,「對呀!」她探出頭對我傻笑,那模樣似乎是說,「我說嘛,我們是同事啊!」
這個約訪拖了近半年,SARS來襲之前,蘇醫生說他很忙;一個月後SARS蔓延,我自動延後,
直到台北市解除警報,我再度約訪時,他很堅決的說,「現在醫院還很危險,不行不行!」我耐心再等一個月,他才勉為其難的答應,「好吧,妳來可以,請務必戴口罩,好嗎?」
我發現他是個堅持原則的人,他堅持在「極」安全的狀態下受訪,堅持文章不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堅持不要用異樣眼光看待精神科病人,一如他堅持「她」是他的同事一樣。
採訪前,我上網搜尋關於「蘇建銘」的資料,發現裡面的文章大同小異,幸好我及早發現,
才能在採訪中找其他方向加以發揮,寫出他不一樣的堅持。
 

 


(本文取材自《美麗新視界》一書第
827頁,感謝寶瓶文化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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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波折,穿上白袍
他的事業從1996——失明七年後才起步。
失明前他已高考及格,具有公務員資格,但蘇建銘向分發醫院說明自己的狀況後,
該醫院由於一時找不到適合他的科別,他就暫時沒到醫院報到,沒想到考選部以他「無故不報到」為由,
取消他的資格。
蘇建銘很納悶,他向醫院說明了實情,這不叫「無故不報到」呀!於是他向考選部提起訴願,但遭駁回,
但他不死心,又再一次向考試院提起再訴願,當時考試院長院長孔德成認為蘇建銘的再訴願有理,
後來才同意恢復分發。
「同意分發」不代表有醫院願意接受他(的失明),人事行政局曾跟蘇建銘說,「萬一醫院不接受你怎麼辦?
你可以先找自己喜歡的醫院。」他心想,如果人事行政局都沒有辦法幫忙找,憑他個人的力量要怎麼找?
事實上,他因為無法替病人開刀,所以將自己的工作目標從內科醫師改成精神科醫師,即使如此,
當時的公文回覆卻沒有公家醫院願意接受對他的分發,宗教性的醫院也沒有回音,至於私立醫院方面,
雖然有一位院長向他招手,表示歡迎,卻說明目前該院尚未是合格的專科醫師訓練醫院,故暫緩。
這一緩就擱了一年,蘇建銘認為應該找「自救」方法,這時他腦海浮現「特殊教育」的路。
他的家人幾乎都當老師,所以從小他對「教育環境」相當熟悉,於是他向師大系統的研究所發展,
而師長們也鼓勵他從事盲人教育,將來把自己的特殊經驗傳承下去。
然而,下定決心時離考試只剩三個月不到,正當他懊惱於時間緊迫,不知如何唸書,
且唸的又不是本科系的書時,有一天他在公車上巧遇一位同鄉,他主動提及自己的計畫,
這位同鄉剛好認識師大研究生,經由他的穿針引線,請蘇建銘到學校演講,這群學生竟願意當他的家教,
主動為他複習功課,並幫他把考試的重點錄成三十捲錄音帶——放榜了,
他居然同時考上台灣師大特教所和高雄師大特教所。
就在他選校就讀時,高雄婦幼醫院通知他上班了,對蘇建銘來說簡直是雙喜臨門,所有的障礙瞬間解除。
後來他決定保留學籍到醫院報到,「因為想替盲人開一條路,讓別人知道盲人是可以有作為的。」
雖然歷經幾番波折,延遲五年的行醫時間,但穿上白袍的那一刻,他還是激動不已。
蘇建銘在高雄婦幼醫院擔任婦產科心理輔導及醫療諮詢工作,在這之前他已經學會盲用電腦,
解決大部分因看不見無法工作的困擾,至於病患,他並沒有廣泛接觸,和同事開會多以提供意見為主,
直到一年後轉到台北市立療養院當精神科醫生,他才比較像個醫生。


 


精神病患多,智慧大考驗



精神科異於其他科別,病患會有情緒不穩而動手打醫生的情形,剛到醫院時,同事很擔心他未來的處境,



 


「別人還好,看得見、逃得快,但是你看不到,怎麼辦?」

 


蘇建銘做過功課,有位後天失明的美國精神科醫師 Hartman David 來台演講,
剛好提到過有些人擔心精神科醫師眼睛看不到,會被病人打的疑慮。

「今天病人為什麼要打你,一定是他感覺受到威脅,所以防衛自己,他看到你是盲人,會有威脅感嗎?」蘇建銘牢牢記住這番話,
他對自己有信心,對病患也有信心。


不過一開始,大家基於保護他,還是不敢讓他接觸太多的病人,特別是在急性病房,直到他到復健病房後,才有充分時間與病患接觸。



 


蘇建銘初期最主要的工作是參加「教學活動」,觀摩其他醫師 跟病患會談的情形。醫院(台北市立療養院)的同事都對他特別關心,一心一意協助他進入狀況,尤其是陳大申醫師 ,「蘇醫師 ,我有會談,你要不要一起來?」「蘇醫師 ,我這個病患讓你來問吧!」

 


事實上,在決定當精神科醫生前,他曾到「張老師」受訓並擔任義工,以作為日後的跳板,包括諮商技巧和盲用電腦的應用改良,特別在「諮商倫理的保密原則」下,他改變過去使用的「無字天書輸入法」,而用「嘸蝦米輸入法」,再配合「語音箱」,所以他輸入病人的資料幾乎百分之百正確。

 


一開始有其他醫生一起搭配,慢慢的,個別治療、團體治療、家族治療……累積相當的臨床經驗後,才看門診、開藥下處方,只有需要觀察病人表情的部分,他才會詢問旁邊的護士。如有必要,醫護人員會事先讓病人及家屬了解蘇醫生是視障者,不過,他們聽了他的諮詢之後,反應都很正面。

 


 

 


他的病人有精神分裂症、躁鬱症、人格問題、暴食症、強迫症等等,「每一個病人都有他的生命故事,我所做的心理治療是讓病人從談自己開始。」不過,個案不同,表達方式也不同,這些在在考驗蘇建銘的能力。
他經常遇到對自己負面評價過高的案例,這種人會猜測每個人對他負面的評價,就如他對自己,
不管你怎麼對他付出關心,他仍然批評你,「你這醫生怎麼一點愛心都沒有,冷冰冰的,沒人性,
你還算個人嗎?你怎麼一天到晚都跟我們玩那些治療技巧,拿出你的真誠來,
我怎麼老是跟你們這一群沒有真誠的人講話?」
蘇建銘對自己說,「如果我只顧慮病人對我傷害的語言,那麼我無法在醫生的角色上幫助他們。」
於是他試著轉移焦點,反過來關心他,「你是不是很渴望被真誠對待?」那病人大聲說:「那當然啦!」
「那麼,你回顧一下過去,有沒有發現有人曾經真誠對待過你?」這位病人情緒稍微緩和下來,回憶過往,
原來,真有幾次與別人有較深的互動,但是一旦深入,他反而先跑,因為擔心別人最後會嘲笑他。
蘇建銘很理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因為你一直嘲笑自己,所以只要跟別人接近久了,
你就擔心別人也會像你自己這麼嘲笑你自己,於是你先投射負面的評價在別人身上,不斷責罵對方,
你是不是這樣?」後來病人才了解,問題不是出在別人身上,而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你要快樂,
就必須先為自己祝福而非詛咒自己。」蘇建銘建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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